第365章
&esp;&esp;那心定是松散的,一捏也就碎了,又何须利刀伤人。不用修饰,早没了补丁的心,烂布一块。
&esp;&esp;陆观道说不出话来,他不知道对谁说。被神捧在手上时,他是顶特殊的那一个,他与几个弃子被神丢去了人间,唯独他没有记下什么红楼,没有看遍什么山海。
&esp;&esp;他孤零零地去找人了。
&esp;&esp;也曾在找人的路上遇到同类,曾躲在大观园的角落,看官差抄家。也曾被人踏在脚下,受了一世的风雨。
&esp;&esp;一世又一世的轮回,神不忍直视,问他为何不听劝告,他却总是答不上来。
&esp;&esp;那会儿,他还不会哭,也没有嵌入世间,看尽所谓的黑与白。
&esp;&esp;后来有个人捡走了他,照顾了他几日。
&esp;&esp;后来那人与一袭大红衣裳面容奇怪的仙官走了,他就被丢下。吃尽了风霜雨雪,也卖去了好几户人家。卖啊卖,中间有高塔,也有人间。
&esp;&esp;他如弃石,最终从塔上掉落,从人伢子的手上逃跑,跑到了道观外。
&esp;&esp;就是在道观那轮明月下,他想起了心中模糊的,捉摸不透的背影,现在想来那人应是斐守岁。
&esp;&esp;于是他害怕了,他缩在襁褓里学会了哭,哭得难听又吓人,他也知道了,先前那些人家不要他,是因为他不会哭。任凭打骂,他都一声不吭,只是看着长鞭,眼睛里连恐惧都没有。
&esp;&esp;但还好,他学会哭了,他就有家了。
&esp;&esp;陆观道想着想着,心底的记忆一下子翻涌上来,滚烫又酸涩的味道,灼烧了他的喉。
&esp;&esp;他不敢忘记的那段日子,他的家被大火点燃。而他今日才知,火从何处来。
&esp;&esp;火从何处来……
&esp;&esp;陆观道慢慢抬起头,雪花愈发夸张,年三十的大雪正在一点点掩埋他与地上的黑猪。
&esp;&esp;他叹了声:“天上怎么去呢……”
&esp;&esp;池钗花答不上来。
&esp;&esp;雪花积在陆观道的头上,肩上,还有眼睫,但雪花穿透了池钗花的身躯。
&esp;&esp;陆观道看到了,心有不忍:“是她让你来……受苦吗。”
&esp;&esp;池钗花摇了摇头。
&esp;&esp;“我还记得那条烤鱼。”
&esp;&esp;陆观道:“……”
&esp;&esp;是大雨之夜,山腰寺庙,尚没有任何记忆的陆观道,曾递给钗花偶人一条烤鱼。
&esp;&esp;本是荒诞,却成羁绊。
&esp;&esp;雪落纷纷,寒风瑟瑟。
&esp;&esp;虽出口成就“公子”二字,但在池钗花心中,或许那个陆观道,仍旧是会用炭笔给她画嘴巴的稚童。
&esp;&esp;池钗花蹲下身,笑对了人儿:“放弃了?”
&esp;&esp;陆观道移了视线。
&esp;&esp;“既没有,为何要说丧气话,起来吧,”池钗花的手递在陆观道面前,“不知我算不算得上……嗯……公子在人间,第一个没由头的朋友。”
&esp;&esp;“没由头的朋友……?”
&esp;&esp;“是了,”池钗花笑道,“哪怕我是深闺妇人,不,深闺小鬼。”
&esp;&esp;凡是能说出口的悲伤过往,都已释怀。
&esp;&esp;这会儿,轮到陆观道哑嗓,他无法回答,他与池钗花都清楚,什么是随时都会消散的术法,什么是一场春秋大梦。
&esp;&esp;但她……
&esp;&esp;陆观道笑了下:“是不是我没有发狂,没有失心疯,惹得你害怕才来劝我?”
&esp;&esp;千年前已经疯过了,再经历一遭,到变得冷静。
&esp;&esp;于是冷冷地看着热忱的手,陆观道绕过了池钗花的好意。
&esp;&esp;池钗花有些气恼:“果真是没有长大的孩子!真不该称作‘公子’,这心性脾气还是小如豆粒!”
&esp;&esp;“你!”
&esp;&esp;于大雪下,四目相对。
&esp;&esp;“……好老套的激将法。”陆观道。
&esp;&esp;“可坐在雪地上,下场只能这般!”
&esp;&esp;池钗花手一指,指向被大雪掩盖,没了生气的殷。
&esp;&esp;黑猪僵死了,大地裂开的口子,不会包容他的存在。
&esp;&esp;陆观道瞥了眼:“我死了斐径缘会……”
&esp;&esp;话没说完。
&esp;&esp;一个响亮的巴掌,打在了陆观道脸上。
&esp;&esp;陆观道骇了一瞬,随之他看到大雪纯白里,池钗花红肿的眼眶。
&esp;&esp;“个子高了,胆子小了!”
&esp;&esp;语出似娘亲,不甘那颓废的蠢子。
&esp;&esp;陆观道被打,气血上头:“那是天庭,不是什么唐……”
&esp;&esp;“唐”字煞尾,“宅”字被生生掐断,陆观道这才想起死在池钗花腹中的胎儿。
&esp;&esp;或许。
&esp;&esp;或许,池钗花是将他当成了……
&esp;&esp;一咬牙,陆观道站了起来:“你与我有甚区别!”
&esp;&esp;“你说什么?!”
&esp;&esp;池钗花反手抓住陆观道的手臂,“换做是我,在刚刚就会义无反顾地冲上去,哪管术法!”
&esp;&esp;“你以为我不想吗?!”
&esp;&esp;陆观道打开池钗花的手,一阵血腥散在了冷的大雪里。
&esp;&esp;池钗花缩了瞳仁,她看到血淋淋的手掌,上面布满了她看不懂的符文。
&esp;&esp;“这是……”
&esp;&esp;“是我愚钝,技艺不精。”
&esp;&esp;陆观道转身要走向老宅。
&esp;&esp;却听池钗花在身后歉言:“小娃娃,对不住,我不知你……”
&esp;&esp;你在反抗。
&esp;&esp;雪下得太大,就连池钗花都以为陆观道僵了膝盖,一动不动。
&esp;&esp;陆观道什么都不想说,他垂头丧气,与自己:“补天石不补天还能有何用处?到头来,空落落一场。”
&esp;&esp;“等等!”
&esp;&esp;池钗花跟在后面,“如若想想对策,说不定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