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可敌国 第412
“那肯定的。”老六没好气道:“要是这么简单的门道都看不出来,我爹也别当皇帝了。还是继续要饭这项很有前途的事业吧。”
“所以皇上现在就是在招呼你,来啊小子,戏台给你扎好了,粉墨登场吧!”刘伯温便笑道。
“粉墨登场不是个好词儿。”老六翻翻白眼。
“行啊,小子,祭酒没白当。”刘伯温夸他一句,但更像是讽刺道:“都知道这不是好词儿了。”
“我就当你在夸我了……”老六都懒得生气了,闷声问道:
“行吧,那我准备怎么搞他?”
“继续搞他儿子。”刘伯温便淡淡道:“胡惟庸这种不怕死的滚刀肉,他儿子就是他唯一的软肋。想搞他心态,就得抓着他儿子大搞特搞。”
“没记错的话,他儿子最早下个月,就要要开刀问斩了。”朱桢神情一动道:“莫非胡相还要搞小动作?”
“你觉得呢?”刘伯温反问道。
“很有可能。”朱桢摸着下巴寻思道:“胡惟庸之前表现的太老实了,虽然是因为父皇盯着,他不敢乱来。可以胡相的胆子,怎能不试一试就放弃呢?”
“对吧。”刘伯温笑道:“这就是胡相鸡贼的地方。在所有人都盯着他,以为他要搞事的时候按兵不动。现在风头也过了,朝野的注意力也转移到‘四皇子和七只侯’的案子上了,他才会偷偷发力,暗度陈仓。”
顿一下,他冷笑一声道:“可惜老夫在一直盯着他。”
“让师父这一说,好像胡相又是抓奸细,又是逼宫,搞出这么大的动静,就是为了救他儿子的小命一样。”老六不禁笑道。
“说不定胡相还真是,为了这口醋,包的这顿饺子。这种人在乎的东西实在太少了,也许在他眼里,全世界包括他自己的命加起来,都不如他儿子重要呢。”刘伯温似笑非笑的颔首,目光幽深而冰冷道:
“要是老夫把这瓶醋,给他换成苦酒,你说他会不会疯掉?”
胡公子坐牢记
大明的三法司并不在文武衙门扎堆的皇宫门前、千步廊左右,甚至不在京城之内。
而是在南京城的北门——太平门外,玄武湖之畔。
这一是遵守天子近德远刑的古制,所以将执掌刑罚的刑部、大理寺、御史台,都设在了北郊。
二是刘伯温‘审坤仪,稽乾象’,认为把三法司建在此处‘实应天市垣贯索之次’……‘贯索’是天帝关押犯人的地方,位于天宫的东北方,所以法司和大牢也要建在紫禁城的东北。
三者,则是朱老板亲自考察地形,看到这块探入玄武湖的半岛三面皆水,只有一条通道与陆上相连,实在是关押犯人的好地方。便在这里建了贯城,将刑部大牢设在城中。
大牢建在这里,确实易于看管,但里头的犯人可就遭老罪了。由于周遭全是水,一年四季潮的要命,牢房墙上满是五颜六色的霉斑,犯人睡的稻草上一个劲儿长蘑菇。
哪怕都深秋了,地面上还是湿漉漉的,稻草仿佛能拧出水。睡在这种地面上,就是钢筋铁骨的精壮汉子,没个把月也要全身是病,没个人样了。
加上饮水食物肮脏,通风不畅,犯人一天到头见不到点阳光,大小便都在牢房里。所以大牢里四季都有传染病,几乎每天都有病人发病。
要是家里有钱有点关系的,还能打点一下,给请个大夫看看。那些没钱没关系的,就只能生捱着等死。在其将死未死之际,犯人日夜哀嚎,让同监的犯人饱受摧残,时间一长,人就没有不麻的。
一个个形神俱毁,每日都备受煎熬,真是人间地狱,生不如死。
可到了九月,开始秋决时,他们又恐惧起来。谁看到牢头给自己端来断头饭,都会哭嚎不止。
有同监的就问,哥,恁不是说,早死早投胎,胜过在牢里活受罪吗?
要上路的犯人就会哭道:‘谁知道下辈子能投生个啥玩意儿……’
能进刑部大牢的,大都是些作恶多端之辈,按照和尚的说法,下辈子基本上就成畜生了。
……
胡公子就在这种环境中被关了俩月。而且除了住单人牢房、没挨揍、没被牢头敲诈外,其它吃喝睡觉都跟普通犯人一样,没有享受一点特权。
两个月下来,原本油光满脸、一身赘肉的胡公子,已是蓬头垢面、瘦骨嶙峋,满身的跳蚤虱子,四肢和脸上都起满了脓疮,完全没了个样了。
而且精神也出了问题,你问他什么,他都两眼发直,得愣怔好一会儿才能反应过来。
“胡天赐,你他妈还吃不吃了?!”牢子用大铁勺敲了栅栏好几下,他才缓缓抬起头来,意识到放饭时间到了。
胡公子赶紧拿起破瓷碗,爬到牢房栅门口,用黑鸡爪子的两手端着碗,从栅栏缝递出去。
“妈了个巴子的,再这么磨磨唧唧,就饿肚子吧!”牢子骂骂咧咧给他盛一碗清如明镜的米汤,然后丢给他一个能砸死人的窝头。
这就是胡公子吃的牢饭了,而且每天只有两餐……
这种他家猪都不吃的玩意儿,胡公子如今却吃的香极了,他一手端着粥碗,一手攥着窝头,咬一口窝头就一口粥,饥渴难耐的吃起来。
不一会儿就吃完喝光,他把饭碗舔的光可鉴人,又嘬了嘬手指缝里的窝头渣。这才意犹未尽的歪倒在稻草上,让自己快点睡觉,这样才能减少消耗,不至于转头就饿得发慌。
而且只有在梦里,才能重温当初花天酒地、欺男霸女的美好生活……
躺在潮湿坚硬的地面上,他渐渐沉睡过去,完全不省人事了。
……
半夜里,牢里的呻吟声和呼噜声此起彼伏。
这时大牢门口响起敲门声,假寐的牢头很快起身开锁。吱呀一声,打开牢门,放进一个推车的老汉。
那独轮车上头装着个散发臭气的大木桶,老汉是来收夜香的。
“起来起来,老徐来收你们的屎尿了。”牢头便亲自带着老汉,挨个牢门的敲。
被吵醒的犯人都有些纳闷,怎么感觉收夜香的今天来这么早?
但当着凶神恶煞的牢头,他们不敢多言,赶紧将臭烘烘的马桶提到监舍门口,然后全都滚到墙角,面壁抱头跪着。
牢头便依次打开牢门,让老汉进去把马桶提出来倒掉,再送进去。
倒夜香的老徐干这些时,牢头手按在刀把上,警惕的看着那些犯人,不许任何人动弹,更不许他们回头。直到牢门重新上锁,犯人才能继续睡觉。
就这样挨个牢房收到了胡公子那间。
“起来倒夜香了。”牢头唤了几遍,里头的胡公子却依然喊睡不醒。
“他妈的,我看你是皮痒了!”牢头怒骂一声,打开牢门进去。
相邻牢房的犯人纷纷朝这边探头,想要看个热闹。
“都面墙跪好,哪个回头,三天不许吃饭!”牢头有的是办法收拾他们。
吓得犯人们赶紧照做跪好,没一个敢回头偷窥的。
只听牢头一边骂一边拳打脚踢。
“给我起来,你这个懒种!再不起来,老子踢死你!”
狠狠作践了胡公子好一阵,牢头才出了气,砰地一声关上牢房道:“下一个!”
待牢头和那推着粪车的老徐走过去,相邻监舍的犯人才敢回头,只见那胡公子被打瘫在地,一个劲儿的哼唧,口中还喃喃道:
“哎呦,哎呦。我叫胡天赐,我爹胡惟庸。哎呦,我爹胡